荒红颜，几转幽梦与君同

30 Nov 2010

It’s a novel created by me in 2007. I post it here for ceremony.

In fact, it’s a short novel, in which many backgrounds I hadn’t introduce. First published in JinJiang WenXueCheng, a novels site in China.

荒红颜，几转幽梦与君同

花残艳，花挽尘。
风华绝代，一笑天下醉。

不懈的等待那不可能归来的爱人，是固执，是痴迷，还是给自己一个活着的理由？
……世人为她醉，她为谁而醉？

～拂絮风～

和风细雨，六月飞花。
西子朦胧，畔柳拂絮。
最是杭州温柔之时，烟雨朦朦，行人纷纷。迷醉，几欲断魂。

哒哒马蹄响，朗朗欢笑声。
远望路遥遥，遍野又飞花。
骏马在驿道上驰骋，眨眼间，绝尘而去，只留两抹马上青白的残影、片片风中翻飘的落英。
待，飞花落定，夹柳驿道又重新恢复了平和的宁静。

～笑嫣然～

若问杭州有什么好地方，答者必会如数家珍般一一罗列，最后，也必定会提到一个地方——嫣然阁，褒贬不一的嫣然阁。
是的，褒贬不一。
它是孤苦女子卖肉卖笑得以求生的风月之地，却又因为阁中的一个人而盛负雅名——一笑天下醉的花残艳。
花残艳之美，难以形容……清丽中微带妩媚，冰冷中夹带迷蒙，空灵绝艳。
卖艺不卖身，面笼轻纱，端坐台上，琴音空灵，若亭亭白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嫣然阁，花残艳。
花残艳，嫣然阁。
提起嫣然阁，便必然会想起风华绝代的花残艳。
提起花残艳，便必然会想起她所驻足的嫣然阁。
……可以说，这两者是彼此联系，不可分离……

骏马嘶鸣，蹄起蹄落间，嫣然阁前已然多了两人。青白衫，腰间剑，却是怎么看都与嫣然阁的气氛格格不入。
神情冷淡的瞥了一眼阁前花枝招展的女子们，其中面容清秀的男子不动声色的替同行者挡去她们颤颤伸过来的柔弱纤手。扭头，对同行者笑笑，“你既然到了，就进去看看吧？”
捕捉到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戏谑，同行的高大俊朗男子无奈的点头。……真正想进去的，恐怕是另有其人吧？
踏入嫣然阁，满堂的奢华夺目。空气中是甜腻的脂粉香，肉欲的糜烂气息。堂中舞伶翩翩起舞，薄纱轻笼下，引人遐想的柔媚胴体若隐若现，钩人心魂。
清秀男子环视周围，秀丽如女子的双眉嘲讽的皱起，低声道：“这就是你们男人梦寐已久的销魂风月之地？庸俗！”同时，瞪了对方一眼。
俊朗男子回以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反驳，辩解，只会让自己的同伴更生气而已。“走吧？”低头，贴近对方的侧脸，低沉却不乏温柔的声音飘入对方的耳朵。
颊边飘起两团燃烧的红云，对方把头干脆的一转，恨恨的声音自因不明原因而牙关咬紧的口中溢出：“不要。我要瞧瞧那个让你心存仰慕的花残艳是怎么一个美法！”
男子失笑，刚想再说什么，却听台上一声哐轰轰的铜锣，抬头，才发现不知在何时那动作曼妙的舞伶早已退台散去。

浓妆艳抹的老鸨绞着英黄手帕一扭一扭的上台，妈妈腔的开口：“各位官人，今天我们嫣然阁决定和大家玩一个游戏。”话音刚落，堂里顿时安静下来。像是十分满意这样的效果，老鸨继续道，“等会儿我们嫣然阁的残艳姑娘将会亲自抛出红绣球，有幸接到的官人将可以与残艳姑娘独处，”阁里霎时人声鼎沸，老鸨眯了眯眼，补充道：“当然，残艳姑娘只会一如平常的为那位官人弹奏一曲，一曲完了也只好请离开了。”
失望泄气的，跃跃欲试的，鼎沸的人声，最终全都因楼上缓缓步出的身影而屏息止灭……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气质若空谷幽兰的女子身上，一笑天下醉的花残艳。
女子幽眸缓缓的扫过底下密集的人群，紫罗兰色的眸子深处，是丝丝似喜悦似绝望的企盼。目光掠过一人，再掠过一人，紫眸深处，那亮起的光芒逐渐黯淡，逐渐隐没。
最终，女子的目光在俊朗男子的面上停了停，楼下对方有礼的微笑，女子也报以一个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浅笑。而，仅此已然足够——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胶着了。
……一笑天下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已然不足以形容。

“竟然是……！”
楼下，清秀男子满脸惊异愕然，秀丽的双眉再次紧皱。用力扯了扯俊朗男子的衣袖，他压低声音，急切的讲道：“沈寥，等下我们一定要抢到绣球！”
男子诧异的低头看他，不知道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
清秀男子见同伴一脸不解，又见楼上花残艳半举饰有金色流苏的红绣球即将抛下，急了。跺跺脚，顾不得压低声线，以脆生生的少女声腔低吼：“绝对要抢到！否则我马上和你退婚你听到没有！”

～若相识～

金丝脆啼，古琴低鸣。
花残艳低头弹奏，房中，男装的清秀少女一瞬不瞬的盯着对方的侧脸，小脸上神色变幻，俊朗男子沈寥视线在两女子间来回，感觉不到敌意，却更是难言的沉闷。
半晌，少女瞄了一眼笼中跳跃的金丝雀，叹了口气，“好久不见了，挽尘姐姐，没想到你会在这种地方。”
沈寥则是怔怔，万万想不到两人居然相识。只是，花残艳自十年前就没有离开过嫣然阁，自己的未婚妻顾霖思又是怎么跟花残艳结识的？十年前，顾霖思只有九岁，还未能出府历练的啊。
琴音未断，花残艳只是微微抬头，“霖思长大了。”温柔得滴水的声音，轻得仿佛风一吹便消散无踪。
顾霖思抿嘴，樱唇被咬得微微泛白。“十年了，已经十年了姐姐！你还要等下去吗？你明知道……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么？霖思知道，姐姐你不是普通人，但你要等多久？再一个十年，五十年，还是几百年？”
花残艳神色平和，并不似弹奏的《长相思》般起伏。
顾霖思低声道：“大哥、大哥他……让你等他是想让你好好活下去，却不是要你这样折磨自己啊！”自己的大哥，甚至已经魂飞魄散，无法再入轮回转世重生了，花挽尘……现在的花残艳再怎么等下去，也是徒受相思煎熬罢了。
花残艳笑了笑，指下，琴音流动……

落梅山上，烈火熊熊，野风掠过，夹着几瓣残缺的红梅带入车内，映着顾尹城冷漠痛苦的容颜。车内，花挽尘与其静静对视，宽袖底下玉拳紧握，指甲早已深深的嵌入掌心……痛，已溢心，已淌血，已无声。
顾尹城痛苦的望着眼前绝美的少女，他该怎么办？原来，她爱他，并非作假。但一切一切的开始源于欺骗，牵涉了他的家族，他的亲友，他又怎能轻易原谅？
烈火中，亲友的灵魂在痛苦呻吟，他又怎么能够忘记这一切轻易原谅？
挽尘，挽尘，单纯可爱，笑容羞涩的花挽尘，他深爱的落尘仙子，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消失了？坠入红尘沾染世俗的挽尘，一笑天下醉，自己，已不再懂得她……不，或许从一开始便不曾懂得。
他们相爱，爱的是彼此的灵魂。他爱的是她初涉红尘时罗兰眸底的那一抹真实，她爱的是他不被自己外表迷惑的那一抹真诚。
她背叛他，但她又确实爱他。
她不惜动用内丹替他续命，她不惜委身于人只求他不死，她不惜自伤元神流下疗伤的泪水……难道这也不值得让自己原谅吗？

若，他与她，从不曾相识……

～浪淘沙～

山远水重重，一笑难逢。
已拼长在别离中。
霜鬓知他从此去，几度春风。

……顾尹城死了。
花挽尘知道，他以自己的死换回了她的自由。

只是一剑，刺向她的看似重实为轻的一剑，顾尹城以那样的一剑原谅了她……原谅了她对他一切的伤害；也以那样的一剑让操纵她的人以为，花挽尘不再有利用价值。
初雪之日，花挽尘被他趁着他人疏忽时带离。
她和他骑在马上，她被他揽在怀中，听着他规律有力的心跳，感受他温暖安抚的体温，花挽尘天真的以为他们终于能够天长地久……
借由她的手刺进他胸膛的匕首，嘲讽般的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他们都忘记了，花挽尘终其一生都被创造她的“父亲”操纵着。他们都忘记了，无论逃至何方最终仍逃不出“父亲”的爪牙。他们都忘记了，普通的人类和由魔人创造出来的花妖结合永远无法得到幸福……
爱情太奢侈，太飘忽，太残忍。
他与她深陷进去，经受爱恋的磨难。

她哭了，心在滴血。
他笑了，泪渐盈眶。

花挽尘泪如雨下，却止不住勒住他脖子的手逐渐增大的力度。
“尹城，杀了我，杀了我……”
顾尹城笑若心殇，却不再反抗舍不得伤害对方。
“挽尘……我不怪你……不要哭……等我……”
他抬指一弹，隔空点中花挽尘的昏穴。她终于如愿的昏过去，手却仍然紧紧的卡在他的脖子上，昏睡前一刻，花挽尘紫罗兰色的眸子满是绝望。

她知道他将要做什么。
她知道自己将要永远失去他。
他知道她在害怕些什么。
他知道自己最终要面临的是什么。
然而最后，他只能在她耳际，轻轻的说了句：“挽尘，等我。”
……只要“父亲”死了，花挽尘便能真正得到自由……

他们的相遇，本身就是一场梦。
清醒了，梦散了，最终什么都不是。

梦里经历的，本身就是虚幻一场。
清醒了，梦灭了，最终留下的，只有虚无飘渺的凄殇。

～赋别曲～

顾家剩下的唯一的后人，是顾尹城的四妹，顾霖思。
在洛阳顾家别府，安顿了八岁的顾霖思，花挽尘谢绝了顾府的挽留。
顾霖思怯怯的拉拉花挽尘的裙摆，水灵的凤眼里满是对她留下的期盼。花挽尘最终只是轻轻揉揉女孩的头，然后，转身，离开。

一年，花挽尘走遍了所有曾经与顾尹城走过的地方。
……顾尹城没有回来。

一年后，花挽尘来到杭州，最初他与她就是在里相遇的。初涉红尘的自己，在街头迷惘流连，差点被人强带进嫣然阁……然后是恰巧路过的顾尹城出手相助。
犹豫了阵，花挽尘进入了嫣然阁，最后与老鸨达成协议，卖艺不卖身，一直留在嫣然阁，待到……顾尹城归来。
从那之后，花挽尘成为了花残艳，风华绝代，一笑天下醉的花残艳。
十年来，没有人在意为何花残艳的容貌没有丝毫变化，没有人在意为何花残艳执意留在嫣然阁，人们只是被她的容貌，被她的琴声吸引，爱慕……出钱，全落入老鸨的囊中。
而花残艳则是一天一天经受见不到顾尹城归来的刻骨之痛……然，没有任何人知道。
世人只是被表象所迷惑，真正能透过表象看到内里的人，少之又少。……十年来，真正能够看出花残艳内心的，只有两三人——沈寥是其中的一人。

花残艳是知道的，知道顾尹城已经无法回来，知道顾尹城永远不可能回来……但她还是继续等下去，等下去，等下去……

“挽尘姐姐！”
顾霖思唤了一声，花残艳这才发现自己在弹完《长相思》后，出神了很久。
……《长相思》，顾尹城教她弹的第一首曲。
……长相思，自己现在不也正是长相思么？

“挽尘姐姐……”顾霖思知道自己无法劝得动对方，只得叹气，“姐姐，顾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欢迎你随时回来。你永远是霖思的好姐姐，大哥的妻子，我的嫂嫂。”
说罢，笑了笑，拉着沈寥起身，“姐姐，我们还有点急事，下次再来看你。”
花残艳微微点头，跟着起身，相送。
两人离开房间前，花残艳神色温和的看了看他们，微笑，轻声道：“霖思，沈公子，世上有可挽回的、不可挽回的事情，时间经过正是不可挽回的事……人生苦短，切记要珍惜。”
知道对方是看出了什么，顾霖思小脸红了红，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
“我们会的，谢谢花姑娘提点。”沈寥拱拱手，答道。
刚说完，就被顾霖思生拉硬拖扯了出房。
男装少女狠狠的在沈寥手背上一掐，“哼！还看？还看？你要敢变心看我怎么收拾你！当心以后我跑到姐姐那里永远不理你！哼！”
也不管房内花残艳会不会听见，顾霖思凶狠的对未婚夫如此说道。
旁边，沈寥一边配合的发出嗷嗷惨叫声，一边揽着心爱的未婚妻下楼。
目光瞥了眼花残艳关闭的房门，叹息的神色一闪即过。
……一笑天下醉，花姑娘，世人为你醉，你为谁而醉？

～梦歌罢～

屡将歌罢扇，回拂影中尘。
轻轻一勾琴弦，回绕房中的是铛的轻吟。
花残艳听着那两人渐去的脚步声，莲步轻移，取下架子上的鸟笼。
笼中，金丝雀跳跃，脆鸣。
将鸟笼小门打开，正对着放到窗前，金丝雀依旧留在笼中……

嫣然阁前，两匹骏马再次踏尘而去，落英翩翩。
青白的身影，随着马的远去，最终化作时间的残影，生命里再一个逝去的痕迹。

尹城，你可也曾徘徊于轮回岁月？
……而如今，琴声幽幽，我的等候，你可曾听见？

夕阳残照，晚风低徊。
梦回依依，不知归处。
朝风夜露，寂寥无语，歌悠悠……